《在旅行的路上》
「咦,妳一個人來馬祖玩啊?」
即使經常獨自旅行,遇到類似的問題,仍然不知如何回覆。有時想說明原委,又怕太冗長,三言兩語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,所以,最常順著別人的答案,點頭或搖頭,微笑帶過。
原以為,一個人旅行能渺小的不被看見,卻意外引來好奇的眼神。或許,他們眼中,形單影隻的女人可以編撰太多故事,或許是寂寞、是叛逃、是尋覓、是沉澱,也可以是重新開始。我懂的,如當年逃到蘭嶼的時候,正是決心從零開始,所以現在,遇見相同的旅人,就能理解他們正想跨越那個舊的自己。
而今,我並非為了逃離,只覺得一個人可不用說話、自由,如此簡單而已。
不過他還是這麼問了。
這回,我沒回答,反而更好奇的問:你們平常的工作也要幫觀光客導覽啊?
他跟我說明了很多,但事後回想起,我才明白,女人永遠不懂男人當兵的歲月裡,嚐盡孤單的、疲憊的、不堪忍受的,都是一種與生命的搏鬥。或許數十年過去,那段漫長的數饅頭日子,會微妙轉變成更淡然的回憶,然後用現在看過去,重新看見不同的自己。
偶然相遇在這一座孤島,各自寫下一段故事,我是四天的旅遊心得,或許他是十個月的軍中生活,卻有人是二十多年守燈塔的日子。
《非關馬祖人》
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這幾十年的日子當中,是中國或者說是大清帝國被各列強鯨吞蠶食,而台灣、澎湖及遼東半島在馬關條約中割讓給日本。台灣經歷了五十年的日治時期,在日本二戰失敗簽下終戰昭書後,台灣又被推向下一波的歷史洪流之中,台灣史上用「戰後時期」來做為時代的區隔,而我們的領地拓展為整個中華民國,但實際上是台、澎、金、馬及附近的小島嶼。
會說起這段歷史,是因為弟弟曾跟我說過「馬祖人並不覺得自己是台灣人」。因為這樣的一句話使我想去尋求,馬祖人他們對自己的定位是什麼?在大略了解歷史之後,也深深能夠明瞭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應為:「我們是馬祖人,和台灣人是不一樣的」。因為馬祖的地理位置、生活習性、語言文化等,跟台灣本島有顯著的差異,類似這樣的差異也不斷顯現在各地,尤其在講求本土化、地域性之後,我們開始懂得去追尋每塊土地的特色,開始學會在同中求異,在異中尋求相互理解。
中國自明朝末進行鎖國之後,不但阻斷對外交流的機會,也鎖住中國人的視野。反觀西方文化崛起,航海技術的增進,讓世界走進了航海貿易的時代,這一步,似乎成了中國衰敗的原因之一。但從我們這個時代來看,網路的發明,卻應證了「秀才不出門,能知天下事」這句話,在訊息快速傳遞的科技時代,似乎什麼都鎖不住,但過多的資訊正要考驗的是我們辨別是非對錯的能力,到頭來,卻發現「便利」也帶給人類災難。
清末,鴉片戰爭失敗簽下南京條約,除了割讓香港外,還要求中國開放廣州、福州、廈門、寧波、上海五個港口進行貿易,而東引(舊名東湧)是船隻往來的要衝,由於天候變異大,經常雲霧瀰漫整個海面,影響航海視線,為了保護往來船隻,東湧燈塔就在這樣的局勢變動下決議建造。
那是在清光緒28年(1902)時開始籌建,兩年的時光,清光緒30年(1904)建造完成。由掌管中國海關五十年的英國人羅伯特˙赫德(Robert Hart)監造,總營造司哈爾定負責建造。東湧燈塔採用當時新科技並採用煤油為燃料,使它成為中國沿海第一座採用白熾紗罩燈頭的燈塔。
三層樓高的白色燈塔,瀰漫著濃濃的英國風,別於一般燈塔,東湧燈塔的建築包含燈塔員室、房舍、辦公室、霧砲砲台、火藥庫、蓄水池及豬圈,儼然是座小小的白色城堡,因此又有東引別墅的美名,網友更譽此地為台灣的愛情海。他靜靜走過百年歷史,穿越不同朝代,時光荏苒,他依舊駐立山頭遙望這一片浪潮夕落,看盡陰晴圓缺。而今,從一個異鄉客的眼中,看到不只是西方浪潮下中國的轉變、國土的變化,還有藍與白交織出的異國情調,譜寫愛情海的萬種風情。
《燈塔的守護者》
他說:「燈塔平常不開放參觀的,今天妳很幸運,恰巧可以跟我們一起進去哦!」
是啊,在旅遊的途中,我經常遇見這樣的驚喜,偶然的幸運。而我的步伐,在他的催促聲中,也疊上他們的步伐,踏進台灣國土中最北的燈塔。
燈塔內的空間不大,狹窄的圓弧階梯而上,能看見的就是燈塔發光設備。
忽然有一位肌膚黝黑、身材結實,戴著黑框眼鏡的大哥問我:想不想到燈塔外面看看呢?
沒料到,白色的鐵門外面,強風如狂浪般陣陣向我襲來。一不留神,腳步顛簸,手中的相機差點葬身於此。逆著光,層層階梯拾級而上,望去,海與天早已相戀,淨白的陽光灑落在極簡的白色城堡上,閃耀著光芒。這猶如希臘地中海的景色竟出現在此,可真美的令人痴戀,若不是狂風毫不留情的展現威力,我還真想就這樣癡癡的望著,直到日落西山。
大哥說這樣的風力還不是最強的,冬季的時候,北風狂嘯、寒冷刺骨,那才是真的算是狂風!
在詢問之下,才知道這位陳大哥原來就是這座燈塔守護人。他從民國六十多年來到東引,民國七十五年接任後,已經守護這座燈塔二十餘年。
即使是這樣的美景,看了二十多年應該也不覺得美了吧?我這樣問,但陳大哥只透著靦腆的笑,不語。我無法想像,這如此漫長的日子裡,守著這座燈塔一起生活的滋味是怎樣?有沒有萬般無奈,或曾經想逃的念頭燃起呢?縱使景色再美,身軀卻只能鎖在這座小島裡,是否曾被孤寂侵襲呢?
然而這些話,始終沒問出口。因為從他的眼神中,看到,對家的那種眷戀。
東湧燈塔幸運的逃過太平洋戰爭及國共內戰,卻在民國55年的艾麗絲颱風過境,因風力過大,掃起一個大石,砸壞了透明玻璃罩及折光鏡機中央透鏡部分。由於損毀的部份零件必須從國外原廠購進,且價格昂貴,再考量燈塔已去導航作用,這部份就遲遲未修復。
眼前的燈台是一圈圈的同心圓組成環形透鏡,一層層映出陌生的面容。很難想像這超過百年的燈台竟被擦拭的如此透亮,彷彿全新一樣。我在想,說不定陳大哥也同我一樣期盼著,燈塔有天能重新運作,融合新的科技系統,讓東湧燈塔不只是一座空殼古蹟,而是生命能夠延續,為船隻點燃一盞明燈。
參觀過燈塔員室、辦公室、霧砲砲台、豬圈後,陳大哥忽然拿出一疊印有東湧燈塔的明信片說要送我,真不知上天巧意安排,還是陳大哥感受到我正苦惱買不到明信片。就這樣,他把溫暖傳到我手中,心底的感動,卻沒有更貼切的詞彙能夠傳達,而我的感謝,在他靦腆的揮手再見後被風吹散。
夜晚,我將這份溫暖,跨過海洋,寄送給我的朋友。薄薄的一張明信片,卻讓更多的人知道了東湧燈塔,還有一個守護燈塔的人,他用二十多年的光陰,換來眼前的如畫般的景色,也用漫漫長夜,點亮燈,指引船隻方向。
燈塔,因他,一直閃亮!
【馬祖小教室】
《東湧燈塔》
有「東引別墅」之稱的東湧燈塔,座落東引島東北突出的世尾山,「太白天聲」北側山腰上,距基隆 100 浬,與馬祖列島的東犬燈塔共扼閩江口門,是由北方進出福州馬尾時的主要航標,也是大陸「福州航區」的最後一座燈塔。
東湧燈塔舊名「東湧島燈塔 」,民國42年航船布告仍用其名,加註「又名東武島 」。次年,財政部臺北關改稱為「東引島燈塔」,77年 8 月,內政部評定為三級古蹟時,公告名稱為「東湧燈塔 」,歸財政部關稅總局管轄。
民國78年,郵政總局曾以台灣沿海燈塔為主題,發行常用郵票,其中「常 108 . 3 號」郵票即為東湧燈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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